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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B.怀特 著
       孙仲旭 译

1954年9月15日,艾伦湾

最近有两次飓风拜访过我,关于这两次风暴,除了自己的一些很粗略的观察(那不知何故,似乎有点自以为是性质),我所知的全部来自收音机。我住在缅因州的海滨,佩诺布斯考特湾东面。以前,这一带海滨不在飓风路线上,要么说也许是,只是我们好像不知道,然而时移世移,我们必须随之变化。我家有三台老式小型收音机,两台用电池,一台很小,需插电源,放在床头,我上帘卷西风床睡觉时,我妻子偶尔也从这台上听到巨人队的消息。我们没有电视机,由于这一项省得奇怪,我们被目为怪人,还可能是激进分子呢。

正如我们都知道并为之遗憾的是,飓风如今被冠以名字——女孩的名字,而且似乎为了有来有往,也以飓风的名字为新生女婴取名。上次风暴来势正猛时,当风力让树木东摇西摆,房屋也为之抖晃时,我听到的最令我泄气的几则消息中,有一则是说一女婴在波士顿郊区某处诞生,并被起名为“埃德娜”。她大概是个小可爱,可我马上就不喜欢她,还想当然地认为成千上万别的收音机听众也不喜欢她。飓风是电台的最新发现,他们大张旗鼓地播报。对我来说,大自然永远引人入胜——也就是说,一年五十二周,一天二十四小时需要对其关注——然而对电台的人来说,大自然是个心存恶意的怪物,只在她比平时更狂暴时,才值得留意。电台要么对大自然不管不问,要么全方位报道她,就像在名为“埃德娜”的飓风来临时。当然,这样做所基于的想法是,电台应通过对一场可能造成佳节又重阳人命损失的飓风发出预警,以此服务公众,电台无疑做到了这点。然而它的另外一个影响,是在飓风来袭前很久,在人们仍被无比和缓的微风吹拂时,就促使他们进入提心吊胆的状态。“埃德娜”飓风的受害者之一是位民防工人,在尚未受到飓风威胁前很久,便因心力衰竭而告不治。

我在星期五——即九月十日——上午听到“埃德娜”的消息,是在她到来前三十六小时左右,我反应一般,只是为其到来做了些准备,然后就坐下等待,结果却等得冗长不堪。准备工作不难——只是干一两小时有趣的活而已,没有一样是重活。我先去了岸边,把我那条十二英尺长小艇拖上高水位标志处并拴到树桩上。我关上并顶住船屋的门,然后在草地上来来去去,把绵羊引进谷仓,用钩子钩住北边的大门,并在钩子旁钉了些钉子,以防大门被吹打时扯掉。我让鹅也进了谷仓并给它们喂了些苹果——那是“卡罗尔”飓风来袭时被吹落的。把鹅关起来没什么正当理由,因为它们在“卡罗尔”飓风来袭时四处漫步,在坏天气下过得开心之至,风暴正猛时还常去池塘那边,但是我因为想保持整洁,所以把它们也关了起来,也是因为收音机里坚持要求大家都需待在室内。我找到几块小木头和几根木桩,加固了露台西侧的雪松围栏。因为预料会停电,我多抽了些水,以备饮用和做饭之用,还在每座马桶旁放了一桶水备用冲厕。我妻子很快进入灾难将至的精神状态,她翻出一盏煤油灯,一时间手忙脚乱地清洗玻璃灯罩——直到发现没有灯芯才作罢。栽种的倒挂金钟搬进了室内,还有走廊上的摇椅,以防这些东西会被风吹起并砸到窗户。槌球用具被拿进室内。(我很怀疑槌球会破窗而入,但能在脑子里唤起一幅生动的景象,有备无患。)关小母鸡的鸡舍在“卡罗尔”来袭时被掀掉过顶篷,小母鸡对飓风有了偏见,所以我早早把它们关了起来。那天夜里我上帘卷西风床睡觉时,确信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第二天上午,一切都没变,包括气压。有电,电话没断,风势和缓。天空是灰色的,下着小雨。我发现我妻子七点十分还缩在被窝里,开着她那台插电才能听的收音机,调在报道这次天灾的波段。在谷仓里,我得到了鹅的欢呼,但是我没把它们放出又引起一片吱吱嘎嘎的叫声。早饭后,除了那条猎犬,全家人都守候在收音机前,不是在一起,而是每人听自己那台,而且自有一套调谐方法。无论去哪儿,去楼上还是楼下,靠前还是靠后,总能听到收音机里的说话声,带来的全是不详的消息。就我所了解的,风暴尚在约一千英里之外,正以一辆中等价格汽车的速度往东北方向移动。在新泽西州已经报道有人丧生;康涅狄格州的新伦敦和缅因州的波特兰已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位于麻萨诸塞州梅尔罗斯的商用过滤器公司车间在第二工班时发生了什么事,可我从未得知详情;有位名叫欧文·R.莱文的祝我“听到好消息”;罗德岛州普罗维登斯的气温为六十八度。

在很快地来回调了几遍各家电台后,在我看来,播音员在“埃德娜”正面来袭前极早就开始报道她,用了过度的精力。上午那几个小时里,他们因为“埃德娜”难以保持紧急播报所需的风速而大为被动。我收听到我想是一个长岛利弗海德的人正在对身处野外的某人进行访谈,那人被派开车去外面察看长岛东端情况如何。

“路面情况怎么样?”那个紧张的声音问道。

“有水。”记者回答道,似乎在生闷气。

“水坑里的泥水溅得挡泥板上到处都是吗?”绝望的电台人员问道。

“对。”记者回答道。

这就是那种感到困惑的时候,听众拿不太准电台持何立场——对飓风是支持呢,还是反对。

几分钟后,我听到电波中传来一段令人不解的对话,来自另一地区——我想是玛莎葡萄园岛。

“你那边雨下得大吗?”一个热切的声音问道。

“对,下得大。”

“好!”第一个声音由于得到了正确答案而很高兴地叫道。

十一点二十一秒半时,一位新英格兰地区的预半夜凉初透言者“天气蜂”——WBZ电台的气象员——报道说风暴正以时速五十英里往东北方向移动,并说新英格兰地区总的说来风力会有变化。这次预报后,突然播放起鼓舞人心的音乐,我走开走进了厨房,发现弗里思太太正在那里搅拌做松蛋糕的面糊。“有‘埃德娜’的消息吗?”她一边用电动搅拌器大力搅拌,一边以带着嘲弄的开心语气问道。弗里思太太对飓风的态度是既来之,则安之。

我又去听收音机时,有个男人在重复我已听到多次的建议。趁油泵还有电,把汽车加满油,找一个不用电的老式时钟,把冰箱温度调至较低。我把这些意见全部仔细衡量了一遍。汽车已经加了油,我家里的时钟从未被哪怕一丝电流玷污过。我决定不去鼓捣冰箱,原因是控制钮大概被堵在前几顿剩饭菜的后面,剩的差不多有十八样,小而且难以收拾,就是为了有备无患而留下来的。

我调到了罗克兰电台,即调谐盘上的一四五零千赫。卡姆登港的政务官在讲话,他说已做好准备向大众提供食物,你可以要么从农业保护者协会礼堂,要么从公理会教堂得到食物,也欢迎自带食物。一则通告称风暴中心会经过罗德岛东部。从班戈传来的消息是吉恩·奥特里的演出会按原计划进行。波士顿消防局帘卷西风长建议我保持冷静,听从指导,我重新考虑了我在冰箱一事上固执已见是否合适。在楠塔基特岛,风速达到一小时七十七英里。

中午时,我离开收音机旁边去休了个短假,往外看着熟悉的景象,因为跟收音机里描述的场景相去甚远,从而带了一点超现实性质。我进入飓风心情以来已有三十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我能感觉到这种持久的情绪化生活的显著影响。我走到室外,一丝和风从东南方吹来,下着毛毛细雨。牧场上的池塘里风平浪静,然而因为雨点之故,水面一层细坑。没有鹅,让那里似乎显得凄凉。天空是压抑的灰色。露台上的两丛蔷薇彬彬有礼地互相鞠躬。我拿了一个盛浆果的篮子去了养鸡棚,在那里收了几个蛋壳尚湿的鸡蛋。小母鸡像在海滨捡飘浮物的人一样散开站着,羽毛不整。我回屋内时,目测了如果那棵最高大的白壳杨倒下,会砸到屋顶上的哪一点。我记着如果风向转西,就要把家人从起居室疏散,但又怀疑能否把我妻子从不管哪个房间疏散走,因为她不乐意离开她很爱待的地方,特别因为那里有令她喜欢和满意的常物,她有可能对我根据估计进行的任何疏散行为寸步不让,还能列出一大堆论据来支持她的立场。

回到室内,我在其中漫步而暂时得到了松驰享受的风暴再次将我全面笼罩——喋喋不休,都是先到的消息,几乎不可能理清楚。“埃德娜”的风眼所在没有头绪,我也没有。风眼在新泽西州,不,在长岛,不,它不会吹到长岛西部或麻萨诸塞州中部,而将会沿巴萨兹湾和楠塔基特岛之间的一条路线吹来(这需要看地图册,我拿了出来),整个新英格兰地区都会受到此次风暴较弱部分的影响,但在缅因州海岸,“巴尔港那边的”,这天下午晚些时候会被“埃德娜”猛吹。我因为被称为“巴尔港那边的”而感到恼火。

不止风暴有暗香盈袖动向难以追踪,那些嗓门也开始显出这群工作过度的可怜人头晕眼花的状态,他们一直以七十英里时速对着麦克风喊了那么多小时。有个人喊道:“韦斯特利的一切几乎被完全毁于一旦。”我想他的意思是说“夷为平地”,但无确切途径可知。另外一人在筋疲力尽的状态下,说上次飓风来袭时,普罗维登斯的街道如何“被安”。我开始想像几乎被完全“毁于一旦”的城市里“被安”的街道。此时风力加强,我家餐厅墙上挂的气压计读数在下降。从罗克兰电台上,我听到了“农场重要新闻”:八月份将会收获八十五万包棉花;苜蓿有了新品种,能抵抗茎线虫和细菌性枯萎;有种蕃茄粉新产品——加水搅拌就成了蕃茄汁,但尚未上市。海上低潮时为今天下午四点二十三分。此时气压计上的读数为二十九点八八,而且仍在下降。明天的猎鸡比赛被取消——我头一次听说有这么一种比赛。所有罗克兰的商店将在三点钟打烊,其中一间卖有着新型织法、新颖钮扣和口袋饰物的套装。我心想,形势再恶化的话,我会不得不再出去一次,即使他们告诫不要。我受不了待在这里。下午一点五十五分,我得知距我两百英里的朴次茅斯医院的探视时间已被取消,我没有朋友在那儿,不知道听到这则消息是该喜还是悲。

这时到了两点钟,气压计上的读数为二十九点五,而且还在下降。风向东南偏东,风力在加强。那似乎是个做下午家务杂事的明智时刻——趁情况尚可时做完。所以我离开收音机溜达一下,去了谷仓那里,那是我的宁静王国,连一条线虫也没动。

我回来继续警戒时,万分惊讶地发现挺近的罗克兰暂不理会“埃德娜”,而重新开始美国棒球联赛,进行了波士顿红袜队与印第安人队的一场比赛,并一直因为外场手(我从未得知是哪个)的失误而输掉比赛。我妻子讨厌美国棒球联赛,在听她那台收音机并随心所欲地调台。我听到在介绍一只八哥,但那只小鸟未对介绍做出反应。接着有一位讲了五行打油诗比赛的规则,要求听众提供如下一首打油诗中所缺的一句:

我认识位年轻女士名叫琼
想买辆车自己开
她是个精明的孩子
所以她就这么地
……

我很快就想到了:电话订了辆雪佛莱。我需要把答案写在明信片上寄到四零一号信箱,但不知道是哪个市,也根本不能肯定这是不是个通用汽车的节目——我本来是能够参赛的。反正整桩事情毫无意义,因为那时所有汽车都被要求不要上路——即使是琼的车。

两点半时,牛顿镇宣布学校校舍对想去那里,以“得到更多个人安全或舒适感”的人们开放。状态一直不好的泰德·威廉斯击了个一垒打。WBZ电台说波士顿警方已与楠塔基特岛失去联系,南耐蒂克已经停电,飓风将于五点钟袭击波特兰,威尔斯海滩的人已被疏散,奥古斯塔市原定今晚举行的共和党集会被取消,“埃德娜”的风眼在楠塔基特岛以北五英里,有个女婴出生,凯瑟琳·康奈尔被警方从她在玛莎葡萄园岛上的家里疏散,波士顿市所有邮差被召回邮局,这是因为送信这一行中关于雨、雪、风要来一起来的老说法。我习惯性地去看了气压计:二十九点四一,还在下降。

波士顿市长开心地说:“下着倾盆大雨。”

“那个巨大的气漩叫‘埃德娜飓风’。”“天气蜂”从他位于南岸的观测点说,“在查特姆市政厅上方。”“天气蜂”也随口透露再过六小时左右,缅因州海岸线东端的风速很可能达到飓风级。

“‘天气蜂’,”WBZ电台信息中心一个自豪的声音说,“仍然预报得百发百中。”(此刻,我有个泰德·威廉斯已经满足了,他可根本没那么准。)

那天下午其余时间一直到晚上是个奇怪的恶梦,风暴越来越猛,消息却越来越少。风暴渐渐变得猛烈,然而在我们这一带狭长的森林区,飓风的特点之一是从西南方过来,多数电台都在那里,而只要大自然在窗前刚一经过并向东北而去,电台便对其失去兴趣。“天气蜂”说得没错,风暴确实大约六小时后袭击了这里,风速达到时速九十英里,然而当气压计上的读数降到最低点,风向转为西北,开始扯碎一切时,我们从电台上听到的,是一个人在吹口哨,有人敲钟琴伴奏。一整天,我们这里温和的天气被配上了末日将至的声音,而到了晚上,当电力中断、海水涨潮、大风劲吹之时,我们听到的却是钟琴音乐。克罗斯州长——他是个共和党,也住在西边——宣布风暴最猛烈的时刻已经过去,除了沿海岸的几处蛮荒之地,到处平安无事。我注意到几天后,他就在选举中落败,大概是住在他东面的共和党党员群起倒戈的结果,他讲话之时,那些人的树木正被连根拔起。

我自己度过的夜晚也是个奇特的夜晚。“埃德娜”掠过缅因湾向我吹来时,我看着树林还有雨,越看越有兴致,收音机里除了能听到播放的钟琴音乐,得不到它别的支援。六点半时,我把妻子从起居室疏散走,倒没用上警方,在一间里屋,我为我们两人都调了一杯酒。六点五十五分,她坐在椅子上俯身向前,开始整理我的书架底层的书,一本本抽出,排得与书架外缘相齐,就像一位军士在令士兵列队。七点半时,风缓和下来,让“埃德娜”能清楚地偷看到我们,玻璃纹丝不动。十分钟后,我望向谷仓上面的风标时,看到风向开始一阵阵转回北。雨停了,我趁此间歇把猎狗放出去。(跟鹅不一样,她没利用坏天气干什么,一整天老老实实服从电台的建议——待在炉边。)

七点四十五,新罕布什尔州州长对每个人的合作表示感谢,洛根国际机场宣布重新开放。八点钟,我的气压计读数到了最低——二十八点六五。麻萨诸塞州州长上电台感谢他的州民,有人宣布多尔切斯特的超市将在次日上午(星期天)营业。另外一个声音保证十一点时,会对“埃德娜”飓风做综合报道。

此时,我决定去散散步。这是个惬意的夜晚——月亮从灰色云块后面露出来,下着小雨,飓风还未到。散步结果散得不平常。我一开始往海岸方向走,想看看那里怎么样,但是我到了小溪上的木板桥时,发现桥被淹没。这让我想知道那眼泉——我家用水全靠它,位于路那侧地势低的森林里——是不是“被安”了。所以我没去海岸,而是穿过那条路走进森林。我穿着胶鞋,拿了把手电。通向那眼泉的路几乎全被淹没,我难以找到它。事实上,我拿不准我到底能否找到。我在处处是沼泽的森林中跋涉了十到十五分钟,多数时候水深及膝。去那里感觉不错,不过我因为找不到那眼泉而恼火。我无功而返,回到屋内踢掉胶鞋,又开始听收音机。班戈电台预报风力半小时内会达到时速九十英里,我发现了一小片纸,我妻子在上面潦草地写了“班戈 9437,7173和2313”——记下的是紧急号码,似乎我们跟外界真的有电话联系。(电话已经不通很久了。)

八点四十四分停电,屋内黑了,那样看“埃德娜”的风眼倒容易得多。几乎马上,这场风暴达到了最猛烈阶段:风(这时是西北风)追着乌云掠过苍白的月亮。我们南面的森林弯着腰,树木似乎在祈求救命。有几棵倒了。我们的房屋失去了遮挡,在西风呼啸中响成一片。有一小会儿,我们既要被“夷为平地”,又要被“毁于一旦”。

在乡间的任何一次混乱中,都有两个阶段——一个是电灯、电话都管用的阶段,一个是两者都失灵时。我们当时正处于第二阶段。房前,那棵最大的白壳杨的一大根树枝折断砸在车道上将其阻断。北面,一棵苹果树从中间齐齐劈开。在半小时左右的时间里,“埃德娜”把我们紧紧拥在怀中。

那似乎没能持续很久,跟我们守在收音机前的漫长时间比起来,似乎根本不算什么。到十点钟,风势缓了下来。我们拿手电顺楼梯为那条狗照路,让她去窝里睡,也让她知道在哪儿跳。我们从北面的卧室望出去时,美丽的天上,月亮照亮了一道彩虹。

那天晚上早些时候,泰勒·格兰特为电台总结得很好:“气象局预计东海岸一带,几乎有四千万人不同程度地担心过这场风暴的动向,”格兰特先生说,“以前从来没有一次飓风有过如此数量庞大的听众。”作为这些广大听众的一员,我自己第二天早上去那眼泉水处拎一桶水时,也有过一阵后怕。森林里倒着一棵树,巨大的树干横在小路上,树根离地,那是棵高大的落叶松。

我一直未能听到综合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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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仲旭

孙仲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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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仲旭(Luke),1973年生,毕业于郑州大学外文系,现供职于广州某航运公司,业余从事文学翻译,已出版译作《一九八四·动物农场》、《门萨的娼妓》、《有人喜欢冷冰冰》、《麦田里的守望者》、《梦想家彼得》等27种(包括6种再版书)。 译作目录:http://book.douban.com/doulist/14076/ 译文小集:http://www.douban.com/note/34107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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