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自我11月底至12月初的微博 http://www.weibo.com/2138515221)
回想往日,少年气盛,提起翻译,多少有些自负。可是年齿加长,越来我越心虚。翻译何尝容易,某些译文,自己校勘出来的错误,远在热诚的读者指出来的数倍以上。—李健吾
然而翻译的困难,实在不下于创作,或且难过创作。第一,要翻译一部作品,先须明了作者的思想:还不够,更须真能领会到原作艺术上的美妙;还不够,更须自己走入原作中,和书中人物一同哭,一同笑。已经这样彻底咀嚼了原作了,于是第二,尚须译者自己具有表达原作的一副笔墨。—茅盾
豆瓣上有朋友给我留了句言:“孙老师,我没有看过你翻译的版本(《麦田》)。不过向你推荐一下施咸荣先生的版本。那是我看过的也是唯一看过的译本。真的很棒,看过了觉得没有看别的版本的必要了。您也可以借鉴一下~”我看了后好不凌乱,只好回道:“早听你这样说,我也不用去重译了。 ”
东川路,东山区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北接中山三路,南接白云路,不到一千米。因为省人民医院就在这条路上,年初年尾,机缘巧合,让这条路成了我最熟悉的广州街道之一,对老城区生活之方便和那种温暖的感觉深有体会。这条道的另外一个特点是有路边长凳,皆可坐,为我在广州仅见。
每个无法去办公室的周日都加剧了他的焦虑,让他渴望周一的到来,渴望工作日里那种倏忽而过的状态。尽管他知道那种充实其实是虚假的。他做的办公室日志,记录的每一次会议,需要做的每一桩事情,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他觉得自己很忙,很重要。— V.S.奈保尔,《斯通先生与骑士伙伴》
像往年一样,他带走了一个奥莉薇做的布丁。他从没把放布丁的碗还给过奥莉薇。这些碗都被洗干净,白白的,放在米林顿掌管着的橱柜里。加上今年的这一只,它们摞得整整齐齐的,就像他的经历,他的过往。—V.S.奈保尔,《斯通先生与骑士伙伴》
他开始把这棵树看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一个记载着他的过去的标志物,因为它和他一起经历了很多岁月。春天的新叶、夏天的绿荫、冬天的枯枝,他并不把这些看成是生命在被慢慢消耗。这些只象征着时间的流逝,象征着生活经验的增长,他的过去变得越来越长。—奈保尔,《斯通先生与骑士伙伴》
这位缩微模型制作者知道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们的话是空洞的,他们再也不会来看他。他带着点不耐烦又去工作;当他沉下可见世界的硬壳,进入他那个光彩夺目的王国时,他明白从早期以来,他已经走了很远,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从现在开始,他将会步履艰难,而且得不到宽恕。—史蒂文·米尔豪瑟,《在哈拉德四世治下》
你收拾好野餐,在厨房里哼歌,穿着我喜欢的那条牛仔裤,撕掉左后边口袋的那条,上身穿了游泳衣的上半套。我看着你把一块三明治正好切成两半,阳光照在你手上,在你发亮的手指上,我能看到窗台上那个玻璃小天鹅投下的液体般的绿色。我想到我们很少像这样出去,我们应该更经常这样做。—米尔豪瑟,《烦扰史》
“你爱我吗?”我什么都没说,沉默开始膨胀,我能感到它就像某种橡胶做的大东西,挤压着我们两人。我看到你仍然带着瞌睡的眼睛里,开始因为困惑而变得警觉。我好像从恍惚状态回过神,推开了沉默。我说爱啊爱啊爱啊、当然当然,驱散了沉默。你把手放到我的胳膊上。一切安好。—史蒂文·米尔豪瑟,《烦扰史》
国外的酒瓶上经常印一句“Drink Responsibly”。 刚才看到生力啤的这款上印着“Enjoy Responsibly”,旁边的中文翻译(此酒在香港销售)是“畅饮有责”,似乎不准确嘛。
我们当时年龄不大,十四五岁,嘲笑童年,距离成年人要求严格而可笑的世界尚且遥远。我们感到厌烦,心神不安,渴望被任何冲动或者热情所攫取,跟随其到自己本性之中最遥远的地方。我们想去生活、去死、突然燃烧,被变成天使或者爆炸掉,只有寻常的事物让我们感到不快,似乎我们内心害怕那会是我们的命运。—史蒂文·米尔豪瑟,《危险的大笑》
我不止一次朝她的胳膊伸过手去。我的手伸在我面前,就像我拿起来端详的一件易碎的雕塑。我看出来我既不能跟她一起飞翔,也无法阻止她,只能当观众。—史蒂文·米尔豪瑟,《危险的大笑》
中国是最会摇尾巴的国家。所憾现在没有钱,有一天手头宽裕了,也要学学阔气,造几座五十层八十层的摩天楼,以示与世界上最阔气的国家并坐并行了,至于有没有人爱住这高楼,倒是不关紧要的。—孙福熙 (1898-1962) 附图为 昆明呈贡“鬼城”http://news.21cn.com/photo/a/2013/1201/09/25285682_2.shtml
等了好多年,Mickey终于写作文写到了作为译者的我:“他是一位翻译家,虽然一直默默无闻,但始终兢兢业业,就像一头执着顽强的黄牛,一丝不苟地在他自己的那片土地上耕耘着。”看到儿子给我的这幅画像,让我感觉有几分酸楚呢。
有天晚上因为睡不着,我从家里溜出去散步。快到我所住的那条街的尽头时,路过一盏街灯的下面,这盏灯忽明忽暗,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让我的影子也颤抖了。我觉得我就是那盏街灯,因为心神不安而忽明忽暗,并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史蒂文·米尔豪瑟,《危险的大笑》
那年秋天,我一心扑在学习上,但念念不忘的,却只是那个阁楼房间,似乎我丢失了自己的一部分,必须找回来,却遍寻不着。—史蒂文·米尔豪瑟,《阁楼房间》
有一篇关于《梦想家彼得》的书评http://t.cn/hGtklq 开头是这样写的:“在KFC偷听。邻桌一对父子。儿子正在向父亲讲吕楠,希望父亲支持自己做个自由摄影师。头发花白的父亲,一脸忧心忡忡。”Mickey最近迷电脑技术、摄影、文学,心就是没在学习上,我仿佛看到了我们也会像那对父子一样……操心啊。
“我还以为到冬天旋转木马就关掉了呢。”菲比丫头说,这几乎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她大概忘了该对我生气才对。“可能因为是圣诞期间吧。”我说。我说完后她没说话,大概想起来该生我气才对。—J.D.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
家有青春期孩子,各种问题,有时让我烦恼无比。很想让Mickey再读一遍《麦田里的守望者》,哪怕只为了这句话:“‘我觉得近期,’他(安托里尼先生)说,‘你一定得认识到自己想往哪个方向发展,然后一定要对准那个方向出发,要马上。你再也浪费不起多一秒的时间了,你浪费不起。’”
中午跟几位朋友吃饭时,乔纳森兄问我喜欢看原著呢还是译本,我说更喜欢看好的译本,因为我自己作为译者,从好译本中能学到很多,尤其学到一些自己认识但未必会用上的字词及表达法。我发现一个好译者时,会尽量多读其译作,这些年,认真追读过的译者就有萧乾、周克希、马振骋、竺家荣、孙致礼等前辈。
E.B.怀特致其兄 Stanley Hart White 的一封信 http://www.douban.com/note/318893298/ E.B.怀特的散文名篇《再到湖上》写的是重返其少时与全家一再去过的一处湖边营地。怀特这封写给兄长的一封信可以与《再到湖上》参照阅读。
明年下半年计划译Philip Roth的一部长篇,以前未出过的。其实一直想译罗斯,以前也错失过机会,这次终于能得偿得愿。喜欢他,是从看他的Portnoy’s Complaint这部讲述男孩(男人)成长的著名“黄书”开始的,此书应早已译出,至今未出应是尺度过大的原因吧。下面是“怨诉”中一段,可以加个标题为“蛋蛋移位记”。
Life IS all about making choices. Sometimes, you just have to believe you’ve made the right ones.
I wish I had a dollar for every piece of my broken heart..baby you'd make me a millionaire. – Tom Petty, The Damage You’ve Done
小时候做过件囧事:在里屋做作业时,看到桌上的大药瓶里像是白糖,就倒了一口吃,没想到是洗衣粉,正“呸呸”乱吐,刚好被进来的父亲发现。本来一直以为这是件趣事,前段跟父亲聊天,才知道他每次想起此事都要流泪,因为当年他的工资要贴补一大家之用,所以我连糖都很少吃到,让他一直感觉对我有亏欠。
吉野家正佳广场店。第一次在吉野家吃饭,纪念一下。味道还可以,汤里有胡椒。除了麦记、肯记,还有什么真功夫、七十二家、都城快餐、大西豪、萨莉娅等等许多现代快餐店,里面灯(窗)明几净,如果人不多,都是学习的好地方。
“你喜欢我的名字吗,戴维·戴夫?”我犹豫了一下。“喜欢。”我说,“我喜欢。”“哎—哎—哎,”她顽皮地说,我想象她在黑暗中晃动一根手指。“你还得考虑一下啊。”“可我就是喜欢嘛,”我说,一边飞快地考虑。“刚才我是在脑子里听它的声音。” —史蒂文·米尔豪瑟,《阁楼房间》
隔着前面的窗户,我能看到走廊上的灯照在黑色树叶上。然后我会打电话给父母道歉,骑车回家后把晚饭热了再吃。我妈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爸爸问我有没有刚好听说过一种叫做手表的小发明。夜里,我能听到我妈妈和我爸爸在压低声音谈论我,好像我哪里有问题。 —史蒂文·米尔豪瑟,《阁楼房间》
我倾听着那个房间。“你还在这里吗?”我仍然跪在床上,但是挺起上半身,就像一匹用后腿支起的马。我用两只手扫过去,我的指尖颤动着,在黑暗中摸索。枕头和床单那里有股新鲜的、略微带点香皂味的香味。我趴在那里,脸捂在枕头上,吸进伊莎贝尔的气息。—史蒂文·米尔豪瑟,《阁楼房间》
我能感觉到她的兴奋,那就像是风一样。她拉我走着房间,突然停下脚步。我能听到她在拍打窗帘,摸索窗帘绳。窗帘听着厚,又软又结实,就像一头巨大的动物的体侧。我想象到外面灿烂的亮光,像剑一样被举起着。—史蒂文·米尔豪瑟,《阁楼房间》
雷蒙德·卡佛:【另一段人生】我的妻子在这座活动房屋的另一半 / 写诉状告我。/ 我能听到她的笔沙沙响,沙沙响。/ 时不时,她停下来哭,/然后——沙沙响,沙沙响。// 地上的霜正在消失。/ 拥有这片地方的人跟我说,/ 别把你的车就停这儿。/ 我的妻子在我们的新厨房里 / 一直写写哭哭,哭哭写写。
最近看了篇译文,爱默生写梭罗,译得非常漂亮,但是却不意冒出这样一句:“(梭罗)事业未竟而中道崩殂”。来自《出师表》中的这个“中道崩殂”用在这里很不合适(帝王死曰“崩”),还是我以前说的,译者一定要抵抗这种使用现成之语的诱惑,即使为之得意而不忍去之。
我宁愿我们的生活是一场神圣的悲剧,而不愿它是一场平凡的喜剧或闹剧。—亨利·大卫·梭罗,《远行》
我不希望地球上的每一亩地都被耕种,同样,我也不希望每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的每一部分都被教化掉。—亨利·大卫·梭罗,《远行》
他将爱视为一种残忍的疾病,那些被拣选的人需要在青年时期感染此疾,康复后的他们虚弱不堪,烦恼缠身,却已为日后生活做好了准备。—桑顿·怀尔德,《圣路易斯雷大桥》
就像所有在赞美声中长大的漂亮女人,她总是一本正经地以为美貌一定是所有人喜欢她的理由。—桑顿·怀尔德,《圣路易斯雷大桥》
无论是谁,下笔时所写的都是自己,不管是否自知。—E.B.怀特,《从街角数起的第二棵树》